第119章 永明火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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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七里镇的清晨, 是给万来客栈阁楼上飘来的一声胡琴拉开的。

    万来客栈以前叫“进宝客栈”,几年前听说要建腾云蛟站才改的“万来”,打算喜迎“万方来客”。结果站没建成,万方来客也不知道在哪个猴山上扯旗。这穷酸破客栈自然不配沾修士老爷们的仙气, 便只有些途径的小生意人扎堆落脚。

    野狐乡大集已经过了, 此时是淡季, 万来客栈的生意寥落得很,好在最近来了个野乐师, 一个人比一个戏班子故事还多。

    自从这位来了,万来客栈后院里养的大公鸡都不打鸣了。

    每天天刚蒙蒙亮, 楼上就准时“吱”一声, 那位乐师崔先生也不睡懒觉, 准时开始新一天的思春。

    弦子有点受潮, 琴声凄凄切切, 他一天到晚不是哀叹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”,就是大弹“怀才不遇孤单寂寞”,时而直抒胸臆,时而借怨妇体自我寄托,一点屁事,花样还挺多。

    老板娘每天跟着他琴声起早, 扫洒庭院、劈柴打水,指挥手下俩跑堂并一个厨子干活。

    老板娘姓陶——陶县有“陶”“王”“徐”三个大姓,七成人都是这三家的——老辈人唤她“二嫂”, 小辈便喊“二奶奶”, 是个寡妇, 丈夫死了十一年, 她胆子大, 自己靠这野狐乡里的“凶买卖”养活了俩孩子。孩子长大各自成家,她也两鬓斑白,自觉还有股子英雄意气没使尽,便将小客栈继续经营了下去。

    西楚远不及大宛富庶,似乎也就不像对岸那样讲“礼数教化”,尤其在这种边陲之地,靠男人养不活一家老小——给钱多的活都费人,不费人的吃不饱。因此妇人们出来抛头露面做事很常见,反而不像南宛那么招人闲话。

    陶二奶奶干起活来,着实令人赏心悦目,饱满的胳膊腿动作起来,仿佛一种带着特殊韵律的舞蹈,绝不拖泥带水。她头发虽白,抡起斧子却断然没有三下劈不开的木柴,在自己的小院里吆喝着指挥若定,就像个宝刀不老的将军。

    这边一热火朝天起来,连楼上那位崔先生的唧唧歪歪声都不由得跟着她的节奏快了起来,病中吟活活拉成了赛马曲。

    二奶奶将抹布往肩头一甩,擦了把汗,朝楼上喊道:“崔先生,吃点什么?”

    崔先生还在赛马曲的余韵里抖腿,闻声顺手拉起胡琴,“哎哟哈哟”地回了她几个音。

    可惜二奶奶不是知音:“说人话!”

    崔先生便探出一颗臊眉耷眼的脑袋:“有什么吃什么,别放辣的。”

    二奶奶听完,一双比别人短一截的眉竖了起来,感觉崔先生真是没人样。

    这位崔先生年纪虽然大了点,但生得人高马大,一副好身胚。然而此人竟臭不要脸地自称有痨病,干不了活,可除了有一天吐了口血,二奶奶就没听他咳嗽过一声……吐的那口血染红了一整块汗巾,看着就不像真的,尤其他还有事没事把那玩意拿出来哆嗦几下,表演性质昭然若揭。有一天二奶奶不小心给他洗了,他就再没能成功吐出第二块。

    据此,二奶奶断定他那血汗巾是假的,不定从哪找的鸡血狗血抹的。

    一开始,二奶奶以为这游手好闲的崔先生是个家道中落的少爷秧子,后来发现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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