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第54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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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端午侧躺在铺着无菌垫的桌面上,四肢无力垂下,腰间缠着纱布,由于正处在麻醉中,长长的舌头耷在垫子上。

    但它呼吸已经很微弱了,正用力地喘息着。

    陈准拎来旁边的椅子,不远不近地坐在它脑袋旁边。

    他弓着背,手肘撑在腿上,以便它如果还能清醒,能够再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孙时靠在门边,瞧着他的方向,低声说:“他应该早就知道没有救,不然会直接送去医院的,这里环境并不符合手术条件。”

    许岁嗓子噎着什么东西似的,垂下眼来,只点点头回应他。

    孙时低叹:“他是想让端午完完整整地离开。”

    许岁只觉得浑身脱力。

    他的话像把刀子,在她心上乱割。

    就在一两个小时前,她眼睁睁看见端午冲破玻璃,与那混蛋滚作一团,匕首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尖锐冰冷,然后瞬间没入它的肚子。

    她看见端午即使受伤,也没松开那混蛋的肩膀。

    还看见它躺在地上抽搐的身体和不断涌出的鲜血。

    许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别开了头,先退出去。

    孙时也跟着在后面轻轻关上门。

    陈准感觉到周围很静,他可以清晰地听到端午的喘息一声慢过一声。

    他抬起手,抚摸它的头。

    它身上毛发不再油亮光滑,今天刚从医院接回它,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它洗个澡。

    “端……”他哽咽到叫不全它的名字。

    陈准低下头来,很久才再次看向它,它胸口已经没有明显起伏了,眼睛却不知何时半睁开来,正静静望着他,像以往的无数次,无声又眷恋。

    陈准额头立即凑过去抵住它的头,很清楚这是最后的告别,他原本想同它聊聊这十年,却忽然意识到一切都不必。

    端午是通人性的,它会懂得。

    陈准只是交代它:“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,做个好孩子。”

    端午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抬起鼻子拱了拱他脸颊。

    陈准搂着它的身体,另一只手挡住眼睛,这一刻,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.

    转过天来,端午被陈准埋在基地后山的一棵树下。它喜欢这里,夏天时,他们曾在树下乘凉休息,它可以漫山遍野地打滚撒欢,去水库游泳洗澡,玩飞盘,还能和它的德牧朋友追逐打闹。

    陈准抬起头来,不禁眯了下眼。

    今天天气异常地暖和,阳光明媚,无风也无云。

    不久后,整个山坡将会被一片翠绿色覆盖,河水解冻,微风徐徐,能睡在这里,端午一定很满意。

    他拍了拍掌心的土,带了下许岁后背,两人一起回基地。

    他慢慢走着,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值得庆幸的是,基地里大部分狗都被救过来,那几人可能也担心毒狗卖给人吃会出现大问题,所以用药计剂量很小。

    现在大多数都在狗舍休息,年纪小身体素质好的几只已经跑出来活动了。

    两名义工还在收拾垃圾,华哥走过来拍了拍陈准肩膀,安慰道:“别太自责,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怨你。”

    陈准只回拍了下他手臂,什么也没说。

    许岁捡起一把被撬坏的锁,扔到对面的垃圾堆,转头看见陈准抬手勾着防护网,正瞧着那几只狗出神。

    许岁走回他旁边:“想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不怨我。”陈准十分困惑:“那到底该怨谁?”

    许岁说:“偷狗贼的错,我们只是倒霉成为了他们的目标。”

    陈准泄气地低下头,昨天经历的所有像一记闷棍,将他努力支撑的信念打倒了。

    这么些年来,无论是金钱还是精力的付出,根本没那么容易,只是陈准从来都不提。

    看着满眼狼藉,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,等不来动物保护法,不被大多数人理解和认可,每次救助都有难度,偏偏还雪上加霜被偷狗贼惦记。

    他坚持几年的事,被他们顷刻摧毁。他还失去了他的家人。

    那他做这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?

    陈准放下手来,搭住许岁肩膀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想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回你那儿睡一觉好吗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许岁搂住他的腰,帮他承担一部分重量。

    半个月之后,陈准做了一个决定,他解散志愿者微信群,关闭动保基地。

    他联系了隔壁市同样在做小动物救助的朋友,打算找时间将现有的几十只猫和狗送去那边寄养。

    他做这个决定之前没有同任何人商量,果断干脆,至少表面上没有一丝留恋。

    林晓晓电话打来时,许岁正在医院里陪许康透析,许康还没下机,她趁这会儿功夫去便利店买瓶水喝。

    林晓晓省去一切客套,她声音听着焦急又有点生气:“许岁姐,你同意陈准关闭基地吗?!”

    “晓晓,你先冷静点。”许岁安抚她的情绪,又说:“这是他自己的事,不需要我来同意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这只是一次意外,我们后面加强防范就能避免,虽然这次对他打击不小,但我记得他挺坚强一个人啊!况且那么多狗都活了下来,南岭还有数不清的流浪动物等着去救助,他怎么能说关就关呢。这个动保基地从大一开始,到现在快五年了,我跟着他一路坚持下来,他也太狠心了吧……”

    林晓晓一口气没喘,倒豆子似的说了两分钟。

    许岁站在便利店外的砖路上,手里的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,举着电话,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林晓晓停顿片刻:“许岁姐,你在听吗?”

    “在听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……你劝劝他吧。”

    许岁说:“我尊重他的决定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别啊。”林晓晓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他失去了端午。”

    提起这个,林晓晓鼻子泛酸:“我知道,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许岁慢慢朝医院大厅的方向走,声音又缓又柔,却坚定地说:“我觉得现在没什么比他的感受更重要,他觉得累,那就歇歇吧。”

    沉默一会儿,林晓晓失落道:“只能这样了?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些猫狗下周就要被送走,我实在舍不得。”林晓晓说:“如果有天他后悔,它们也没办法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许岁脚步稍微停顿,几秒后才继续往前走。

    又聊几句,林晓晓挂了电话,她这才有功夫拧开瓶盖喝几口水。

    年后气温回升快,如果没风,还算暖和,一部分年轻人已经换下厚重冬装。

    许岁身上暂时还是那件及膝的羽绒服,她快步走入一楼大厅,在等候区随便找了张椅子坐。

    白天的医院从来都热闹非凡,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,慢慢喝着水。

    直至某一刻,她脸上出现放松的表情。

    许岁给林晓晓发条微信过去:给他点时间吧。

    送达后她收起手机,把空瓶扔进垃圾桶,坐电梯上楼去。

    晚上的时候,许岁找陈准视了会儿频。

    陈准歪在家中的宽大沙发上,状态看上去与以往差别不大,他垂眼瞥着镜头,挑着唇角笑:“想我了?”

    许岁也陪着他笑:“那你想我没有?”

    陈准眼睛瞥了下别处,低声:“我爸在呢。”

    许岁便收声。

    陈准起身上楼,镜头随着他走路不停晃动:“还什么时候回来?”

    “我好像前天刚走。”

    “在做什么?”陈准又躺到床上。

    “看书。”许岁把镜头对准桌上厚厚的复习资料:“五月份考试。”

    “有把握吗?”

    “我本来的专业是不够报考条件的,需要拿到一份工程类专业文凭,招生那边帮忙上了几节课,耽误些时间。”许岁说:“今年不过就明年呗。”

    陈准听着,没有接话。

    许岁看向另一边的他,也闭口不言。

    沉默了会儿,“许岁……”他顿住。

    许岁抿了下唇,什么都知道,却什么都不提,只是放轻声音:“你乖一点。”

    陈准便一笑。

    许岁接着道:“你陪我一会儿吧,我一个人看书有点犯困。”

    其实她此刻精力十足,却清楚更需要陪伴的是他才对。

    她打个哈欠,揉了揉眼。

    “行。”陈准翻身侧躺,曲肘垫着脑袋,把手机立在旁边的枕头上:“你看你的,我看着你,如果你打瞌睡,我就提醒你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许岁也同样撑好手机,将镜头端端正正对准自己,她翻开资料,最开始无法集中精力,看了一页半,便也忘记还在视频这回事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,快要十点钟。

    父母在旁边房间睡得比较沉,隔着漆黑客厅,隐约听到谁的打呼声。

    时钟滴滴答答地走,许岁再抬起眼来,那边的人已经睡着了。

    她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,他肤色略暗,脸颊处有一点点凹陷,昨天刚剃回寸头的缘故,看上去还稍微有些愣。

    “会好的。”许岁小声说。

    她调暗床头灯,把手机放在枕边,也躺下睡了。

    视频就这样开了一夜。

    .

    陈准清晨醒来,手机黑屏,他按两下解锁键,原来是电量耗尽自动关机。

    他坐床上稍微缓了会儿,懒得下楼拿充电线,于是去找备用的那根线。

    他拉开抽屉,刚翻了两下,猛地顿住。

    许岁送给他的牵引绳夹在两本书中间,这根绳子他没舍得给端午用几次,现在想用已经没机会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从网上看到的一句话,是说,养宠物就等于亲手埋下一颗悲伤的种子。

    陈准没有认真体会过其中含义,这么多年来,他都是竭尽全力去救活,从未悲观,直到有一天他经历切肤之痛。

    陈准撑着桌边,好一会儿,默默把抽屉推回去。

    又过几天,他去了趟基地。

    朋友打来电话,要他整理即将送去那些猫狗的具体信息,包括品种性别和体长体重等。

    他在统计数据时,刘叔跟过来,说是有事相求。

    陈准听后感到意外。

    刘叔儿子现在正读研,毕业之后必定是留在南岭工作,将来也很有可能在这边买房成家。

    老两口想离儿子近一些,又不想太近打扰到他的生活。

    多年来住在基地这里再好不过,种种菜喂喂狗,有片瓦遮头,日子悠闲,周末儿子过来住两天,吃顿团圆饭已经很满足。

    所以刘叔想让陈准把基地交给他们夫妻二人管理,志愿者们仍然可以继续做救助,带回来的流浪动物都由他们喂养。

    刘叔掏出一张八万块的存折,说是租金和相关费用。

    陈准没动脑子去想这件事的合理性,只寻思着刘叔二人知根知底,如果由他们来接手,一定会善待那些猫狗。

    场地是管陈志远借的,本来也没有什么费用。

    陈准不要。

    刘叔硬是往他手里塞,听意思还打算签个正式合同。

    聊了很久,陈准同意了。

    他赶紧又给临市的朋友打电话,再三道歉,承诺下次来南岭一定当面赔罪。

    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,他心里痛快许多,也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。

    一晃眼,两个月过去。

    陈准状态终于恢复过来,偶尔还会想端午,他就翻出照片看看,基地那边却再也没去过。

    周六早上,他回顺城。

    许岁处于考试前的最后阶段,每天都花大部分时间来背书。

    陈准也不打扰,上午先陪着郝婉青去趟菜市场,回来摘菜洗菜,吃完饭躺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剧,午休过后再带许康去透析。

    小城日子悠闲,待了两天他都不想回南岭。

    周日晚上,许岁好心分出点时间给他。

    两人再也不用拿遛狗当借口,饭后光明正大地去散步。

    郝婉青心中仍有一丝丝不看好他们,满脸不屑:“小破地方,有什么好逛的。”

    陈准哄她开心:“您晚点睡,一会儿回来给您带冰激凌。”

    郝婉青撇撇嘴:“我可不吃。”

    陈准仍旧问:“您要什么口味的?”

    “什么也不要。”

    “别问了。”许岁拉他出门:“我知道,雀巢香草的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梯,到楼栋口陈准追上一步,手臂勾住她脖颈,先侧头亲了下她脸颊。

    许岁搂着他的腰,两人动作亲密地朝小区大门的方向溜达。

    四月中下旬,空气里已经有了潮热的感觉,晚风温柔,扑到脸上舒服又惬意。

    万物从冰冻中“苏醒”,也包括人类。

    小区里左面在跳广场舞,右面是一群玩滑板的小朋友,有饭后遛弯的,也有坐在椅子上聊天的。

    等到出了大门后,耳边才算清净下来。

    两人很少见的手牵着手,漫无目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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